2009年11月22日星期日

失憶畫板 -- 密西根學記(9)

Zen
The past is over.
The future may never be.
The present is all that exists.
Live each moment to the fullest.

打開盒子,拿出説明書,翻開一看,第一頁就是這段文字。
禪。禪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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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過了接近3個月,好像還沒有接觸過特別有禪意或是較有深度的東西。須知道,當一個又一個近乎零加工的漢堡下肚,一杯又一杯其實説穿了就是糖水的汽水灌下,再加上電視上那個拿著橄欖形“足球”企圖直奔對面達鎮區再被敵方以蠻力放倒的場面,我只能說,生命裏的深度似乎漸漸在這個國度裏消亡,直到那天,我踫到了這個極度神奇的畫板。

那是一個我已忘了是星期幾的下午,天氣不錯,難得天公造美,我決定到方圓500米内
最有藝術氣息的地方走走,尋回陌生已久的那個“人文”的自己。那個地方叫UMMA。University of
Michigan, Museum of Art.


嗯,逛了一個小時,從美國史到歐洲大陸史到抽象畫作在到不知是否為齊白石真跡的山水畫,我大概也算是了結了一下世界藝術史,不過說到底自己對藝術創作還不是那麽在行,所以整個瀏覽過程只能算是在半知不解的狀況下完成的。不過這總比看著電視裏的NFL直播
再加上
可樂漢堡包要有意思得多。(下次我應該試下漢堡包加Ketel One。嗯,終於讓我找到賣Ketel One的店了。)

就這樣,我以準備打道回府的心情向大門步出。沿途卻看見賣UMMA紀念品的商店,二話不説,直接搶進店内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拿下。

很多講藝術的書,不行,不對我口味。手鐲?絲巾?那就更跟我沒關係了。再四處張望了一下,
我發現了一個東西。

一塊畫板。

這是一塊就這樣看上去十分彆扭
的畫板,它的顔色是灰色的,遠看幾乎以爲是石頭做的。我走近一看,再一摸,果然,是一塊有跟石頭十分相似質感的畫板。有板又豈能無筆呢?原來放在板隔壁就是
一枝...嗯?毛筆?眼前這塊難不成是塊普通的宣紙?

哦,不對不對。我沒有看到墨汁啊,不可能是
用來寫毛筆字
的,這當中必有乾坤。再看,我看到
了一小瓶液體,直直的放在了畫板的另一邊。你絕想不到這就是這塊畫板的“墨汁”。

原來就是大名鼎鼎,人沒了它要死,花沒了它要殘的......
H2O! 水是也!

水?誰能寫字?這下我可真的感興趣了。我立馬提筆往水裏一蘸,
使勁揮筆,左捺右撇,又橫又直,瞬間一個“永”字就此現在了畫板上。看上去竟然跟黑墨寫出來的沒兩樣。想必是那塊畫板有些什麽特別之處。不過畢竟那只是水,蒸發掉以後,就什麽都沒剩下了。不過這也絕對是非買不可的神奇寶貝。

我當時還沒有意識到,原來這塊畫板帶給我的寓意,遠遠超出其神奇的本質。
回家打開盒子一看,就看見了文章開始的那段字。

過去的,已經過去。
未來......甚至根本不會來。
只有現在,才是真實的。
活在當下。

我想到了“回憶”兩個字。
當我再看看手中這塊板的時候,我覺
得我已不再光是看著一塊灰色的物體:我還在沉思我這一年來的回憶。
是不是每一段痛苦的回憶,都可以像水墨一樣隨著時間蒸發就能輕易地被刪除呢。
是不是每一段快樂的回憶,都必定像水墨一樣隨著時間蒸發而無可挽留地消失呢。

偏偏,痛苦的記憶,往往都會沒完沒了的追逐著一個人,難以蒸發,有時候是那個人自己選擇不蒸發這些片斷,因爲這樣他會覺得真實一點,雖然這種真實很酸。快樂的回憶就更加脆弱,一旦這種快樂的光景失去,快樂回憶的存在只會是一種黑色幽默,提醒著你只能在想象裏回味這種隨著時間而漸漸打折扣的虛幻的愉悅。你說多麽諷刺。

突然這個下午好像暗起來的一點。

我拿起那根毛筆,點上水,在板上寫下了“回憶”二字。
用力重的那筆,水墨就像流淚般滑下了這塊失憶的畫板。
然後我就這樣盯著它,一點,一點地退色,一滴,一滴地讓我再也認不出來。
無可挽留,無可奈何。
沒有人有跟回憶談判的本事。
最終,畫板又回到了沉甸甸的灰色。

然後,我繼續盯住它。就讓我再多看幾眼吧。

23-11-2009 11:16pm
約翰慧根 Ann Arbor
失憶

2009年11月17日星期二

伏特加 -- 密西根學記 (8)






Marketing的期末專題,是讓我為一個叫“Ketel One”的伏特加品牌創造一個全面的營銷策略,對於從來沒有接觸過營銷學的我,這也許不是什麽優差,不過想到可以自己親手為一個實實在在的品牌設計平面廣告,我心裏還是感覺蠻爽的,反正是作業而已嗎,玩玩又如何。好,米某不才,獻醜獻醜了。

隨手扯下了一頁白紙,思緒就此串流在紙面上,腦裏的意念流轉不停,混沌的極致,似乎就是靈感爆發的契機,嗯,接近了,接近了。

很接近,很接近。
很接近,很接近......
嗯好很接近......其實我沒什麽頭緒呢......

就這樣,在跟這張白紙四目交投了15分鐘後,我的結論是,這樣下去這張紙還是會潔白無瑕,我也還是“無貨交”。如何是好?後來靈機一觸,我爲什麽不親身了解一下這產品的底蘊呢?作爲一個“專業”的營銷策略師,我必須跟目標產品進行貼身交流,才能明白當中的奧妙,這是專業的態度。
結果,我去買了一瓶伏特加。(不要問我爲什麽我在美國能買到酒,總之我就是有辦法)
伏特加的名字叫Absolut,不是Ketel One。你可能會問,爲什麽不買Ketel One?
因爲 --

我問店員:"Can I have a Ketel One please?"
店員:"A what?"
我:"Ketel One."
店員:"We don't have that, do you want Absolut instead?"
我:"Well...... alright then."
現在我知道爲什麽要幫它做營銷了。

回正題。我這個人很奇怪,喝啤酒很快就會被放倒,喝烈酒卻出奇地清醒,一酹,再一酹,有的是醉意,不是昏亂。再聚神於白紙之上,仿佛眼前開始有了畫面,讓我再一酹。
很smooth,很爽,idea再次在腦裏百花齊放,左手一撈,好主意,右手一執,更甚。
Ketel One,我要來拯救你了。
拿起鉛筆,我在白紙上輕輕一描,酒瓶的輪廓漸現,再描,讓它變得再仔細一點。
之後再大範圍揮筆,一匹絲綢就這樣落在了酒瓶之上,遮住了一些,坦露了一些,我要讓它神秘起來。我要每個人都走近來看。
嗯,讓我再再一酹。
為絲綢揮上深色後,這個設計也就大抵完成了,接下來要想出一條punchline,放在酒瓶之上。
嗯......讓酒精幫幫忙......要不......smooth as silk?
不對......不對......太普......普通了......真好喝......
it's smooth inside-out...... inside-out......也不錯,不過還是嗯......不夠瀟灑。
要不......the smooth one. the ketel ...... one. THE KETEL ONE!
對了對了......THE SMOOTH ONE. THE KETEL ONE......
寫完最後一個“E”時,我徹底醉了,口中帶著一絲寫意的濃烈,我趴在了紙上,跟Ketel One同眠。



16-11-2009 xx:xxpm
約翰慧根 Ann Arbor
醉了,連時間都搞不清了




2009年11月15日星期日

時差。錯過 -- 密西根學記(7)


臺灣樂壇凱子盧廣仲的一曲“不是我不明白”裏,有這麽一句歌詞:

"你的世界,我在邊沿。"

在美國exchange的另一個耐人尋味的地方,在於那個導致你腦袋隨時準備兩個時鐘的時差。
每當看到電腦右下角的時計時,心裏無可避免地為它自動加上個13小時,來算算香港現在是什麽時候。這種條件反射,有時候令我連今天是什麽日子都快要搞亂了,一個不小心忘了時差這回事時,電話撥出,換來卻是一句“喂大佬兒家淩晨3點幾啊,瞓緊覺啊!”。

那就只能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了。

MSN也長期處於近乎沒人的狀態,我的下午,等於香港的淩晨,不可能有人上MSN;我的晚上,等於香港的清晨,大家要麽在上學,要麽在上班;我在睡覺時,卻是香港最熱鬧的時候,一切在發生的時候,我卻在自己的睡床上,嘗試用右腿撈回那張被我踢開的被子。悶的時候上facebook,卻發現facebook原來可以水靜河飛到這個地步:一個小時沒有一個news feed。
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我的生活沒有跟HK重疊的一刻,我的生活,在你世界的邊沿。

原來時間也是一種距離。
原來沒什麽不是距離。

也許這就是exchange最珍貴的地方,它讓你無法不以局外人身份觀察自己以往的生活到底是怎樣的,又讓你在被時差、空間、衝擊等等的因素踫撞得支離破碎後,以更珍惜的態度將生活的碎片拼湊、重整。沒有人敢擔保這個重新粘貼過的生活是否比以前好,但可以肯定的是,你會帶著更多的思考來把你這個脆弱無比的生活盡可能地過好。

14-11-2009 8:43pm
約翰慧根 Ann Arbor
這是美國時間







2009年11月13日星期五

頭髮長了 -- 密西根學記 (6)


這次的學記,不再是將exchange生活片段胡亂湊成的篇章,而是有主題的感想。
來了美國2個半月,心情從開始的忐忑,到後來的沉澱,再到之後的混沌,如今幾乎是沒有感覺了。
在美國,我最大的感觸來自一套Tom Hanks的電影,可能大家都早已看過,它叫“Castaway”。
一天晚上扭開電視,又看見了Tom Hanks在片中經歷4年在荒島上的磨難後,凱旋地回到了人間的情景。同事紛紛前來祝賀,又享受到貴賓般的待遇,除了看見朋友當年為自己準備的空棺和墓碑後感到有點諷刺之外,本該是痛快非常才是。只是那個支撐著他熬過4年非人生活,挂鏈相片中未婚妻的模樣在4年重遇之後,似乎發福了一點。
原來她已是某人的妻子,某幾個人的媽媽,某個人心中永遠的痛。
4年間,音訊全無,衆人早已以爲老湯已被埋在了某個大洋的深處,誰知道上天跟他開了個玩笑,沒讓他死過去,老湯豈是善男信女(主角嗎,總不能讓他瓜掉吧),一撐就撐過了1461天,還能建舟還鄉,在這點上,老湯跟老天算是1比1打平。
但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頭,4年的時間,不會爲了老湯而等待--就好像他的未婚妻一樣。一個人苦撐4年不容易,但任憑老湯再怎麽厲害,他總無法控制the rest of the world的運轉 -- 沒有人願意費時間猜測到底老湯還會不會回來,也沒有人願意停頓下來來迎接老湯那近乎沒門的凱旋。

終場比分。老天 2 :老湯 1。

現在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好像就在castaway的世界裏,雖然跟4年比,4個月根本就不算什麽,而且我還是跟香港有聯係,但這種突然把自己從過去的生活抽離掉的感覺,雖然談不上什麽哀愁,但還是有點怪怪的。
整天在想,香港沒了我,中大沒了我,會怎樣?
有一道IQ題是問:孫文死了以後對世界有什麽影響?
答案是:世界從此少了一個人。
原來就是僅此而已。

這真的很奇妙。

13-11-2009 00:14am
約翰慧根 Ann Arbor
Castaw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