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月20日星期三

琴葬


“對不起,這首曲,要到現在才能彈給你聼。原諒我好嗎,如。”
穿著殘破不堪的黑色燕尾服的少年,已成爲了破碎靈魂的一個軀殼,他的臉上顯現著一種不敢讓人直視的,不成比例地殘老的輪廓。
他的歉意,驅使著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那能讓人瞭望大洋的天涯海角。
他不能倒下,他不願意讓任何事物再摧殘他那早已破損得可以的燕尾服。哪怕是一點草。
燕尾服是如送給少年的。他是個天才少年。那件燕尾服已經很多年了。
是的,這其實是個很美麗的一角,嫩草綠油油的,海風慵懶地吹拂著小草,日落前的餘光也就隨隨便便地為綠草染色。美景似乎沒有想要為少年的悲傷而肅然起來。
懸崖的遠處,是一個白色的燈塔,最近卻已荒廢了,沒有人再使用,也沒有船願意再駛近這裡。
燈塔入口旁邊,擺著一個烏黑色的鋼琴,沒有人知道爲什麽會有座琴在這裡。

也許少年會知道。他當然知道。

一年前的今天,少年和如一起把鋼琴推到了這個地方。
當時如說,她想在病發之前,坐在嫩草上,看著碧海藍天,聼少年彈奏他那一直不敢拿出來表演的新作品。她很期待。可她沒有時間再期待下去了。
“好啊,彈得不好聼得話,可要多多包涵啊。”少年忍著哽咽,盡可能讓語氣聼起來輕鬆一點。
“嗯。快,彈吧。”少女輕快的語調,卻好像不是裝出來的。
少年的手一直在抖,一直在抖,他彈不出來,他害怕彈完以後,如又會少了一個堅持活下去的理由。少年迴眸準備看看如。

坐著的少女已往後一靠,攤躺在小草上,她的期待似乎已被迫終結了。

一年了,整整一年了,少年已在病床旁陪伴昏迷的如,度過了幾個季節。
終於,在剛好一年後,如不再存在了,少年欠她的一曲,也再沒有歸還的可能了,成爲了一種只能追隨少年不放的債。

少年轉瞬間老了許多許多,隨著如的逝去,少年的思想也開始崩潰了。
少年從口袋裏拿出一小瓶灰色粉末,他把它灑在了琴鍵上,粉末慢慢滑下琴鍵之間的空隙。
完成後,少年恭敬地把小瓶放回口袋。
之後,他把那已被命運摧殘得很的瘦削雙手擺在了琴鍵上,這次他卻堅定無比。
“如,我會彈得好好聽的。”少年唸到。
之後少年開始以有力的指頭敲打在琴鍵之上,粉末在琴鍵的起落中逸出了鍵盤,被向海的晚風帶離了懸崖。有些粉末好像不情願似的偏要盤旋在少年附近。
少年的彈鍵絲毫沒有出錯,這是他的承諾。

夜幕低垂,本已廢置的燈塔不知爲何又在射出了微弱的燈光。
最後,坐著的少年,成爲了側躺在琴椅的少年,他的雙手下垂,他的臉始終看著粉末飄去的方向。

20-1-2010 1:00 am
約翰慧根 HK
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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